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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什么?”
面前一桌子的菜,钟坎渊不动筷子,瞥向身旁笑眯眯的小青年。明明一桌都是他喜欢的菜式,小青年笑得也十分无辜,可他还是轻而易举地从那份无辜里品出不对劲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元学谦眨着眼睛:“笑师父真帅。”
场面一度十分诡异。
不是什么豪华顶级的私人会所,只是昔州一家寻常街边小店,藏在巷子深处,店面不大却人声鼎沸,是只有当地人才能找到的地道料理。
没有包厢,没有专属服务生,在热闹非凡的大厅里,钟坎渊和元学谦两个人坐在一张小方桌上,元学谦点了一桌子的招牌菜,笑容灿烂地望着钟坎渊。
钟坎渊并不打算动筷子,他冷道:“你最好现在老实坦白。”
元学谦才不怕他:“哎呀,坦白什么?小喻不是你的朋友吗?是他约我们来,怎么,你不放心我,还不放心他啊!”
这话不提还好,一提——“你什么时候认识的喻识墨?我怎么不知道?”
元学谦眨眨眼:“师父不会是在吃醋吧?”
钟坎渊冷眼看他——这人今天活泼得过分,毫不掩饰地破绽百出,几乎是把“作死”两个大字用加粗的红笔写出来。
以钟坎渊对青年的了解,元学谦这么做,原因只会有一个:他在酝酿一项要求,这项要求自己绝对不会同意,青年却非做不可。
经过两个人漫长的磨合,元学谦早已不会像初识一样,与他硬碰硬。可若论玩心眼,别说元学谦知道钟坎渊不喜欢算计、不会故意触他霉头,纵是真要玩,元学谦也玩不过钟坎渊。
因此,青年总是这样——欲盖弥彰,欲言又止,挖一个坑,自己乖巧坐到里面仰着脑袋,等着猎人的到来。
“我想去湛学堂看看,”元学谦避开钟坎渊的眼神,忽然说道,“听说湛家在昔州收养了不少孤儿,我想,尽一分力,我也想……”
元学谦话未说完,忽然听到一阵吵闹声。
“你没长眼睛啊?!”
一个膀大腰圆、戴金链子的大哥一拍桌子站起来,一连串咒骂喷涌而出。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被大哥咒骂的女服务生慌乱地道歉,“抱歉啊大哥,刚才不小心撞到了您,真的对不起。”
原来,金链子分腿而坐,双腿叉得很开,女服务生上菜的时候,不小心撞到金链子的腿。撞得倒是不重,可怎料金链子不依不饶,对着女服务生不断输出。
此时,另一位身材矮小的男服务生看不下去,愤愤道:“这位先生,小梅姐不是故意撞你的,而且她已经道过歉了。”
金链子想都不想,狠狠一脚踹过去,直接把少年踹翻在地,金链子像是不解气似的,又补上两脚,一边踹,一边嘴里咒骂:“你算哪根葱?也敢插手老子的事!信不信老子xxxxxxxxx!”
“诶,你怎么打人啊?”
女服务生想过去拉架,怎料金链子直接掀起桌上的面汤,往女服务生身上咋去!
“啊!”
女服务生痛呼道,面汤不是滚烫,可也绝不算凉,一整碗泼到女服务生的身上,顿时将她的手臂和腿烫红一大片。
这时店老板匆匆从后台赶来,拉架道:“老板!老板别动怒,和气生财,您随我来后面。”
店老板将金链子带去后面,又使了个眼色,让领班照看好被金链子的两个服务生。
店老板是小本生意,不愿惹是生非,好言相劝将金链子送走后,本以为天下太平。
怎料不一会儿后,金链子怒气冲冲地杀进店里:“哪个不长眼睛的扎老子车胎!昔州警队队长是我大哥,x他x的老子xx你全家!”
金链子就要拿手机打电话叫人来,可惜——他愤怒地摸了半天,憋出一声怒吼:“x,老子手机呢?!”
金链子作势要掀了店面,店老板见状光速报警,然而,喜剧的一幕来了——金链子的车是违章停车,停车时特地选择没有摄像头的地方停,结果金链子非但没找到扎他车胎的人,反而吃了一张违停罚单。
金链子脸都绿了,骂骂咧咧,却无可奈何。
在场的客人大都看不惯他先前的嚣张作风,因此围观群众无人替他说话,只剩下“大快人心”四个字。
噗!
元学谦支着脑袋在一旁看戏,他瞄一眼钟坎渊,钟坎渊全然不是会管闲事的人,淡定坐着,仿佛没听见也没看见一般。
元学谦不知想到了什么,饶有兴致地勾起唇角,忽然起身,低声说道:“我去一趟洗手间。”
此时此刻,厨房后台,一个少年将一叠钞票塞进先前被泼一身热汤的女服务生的手里:“小梅姐,我找领班给你请了假,这钱你拿着,快去医院看看吧。那汤挺烫的,你手都烫红了。”
女服务生不肯收:“这……你哪儿来的钱?”
“我早说过,我是个富二代,来打工不过是为了体验生活,”少年脸上是满不在乎的得意,“啧,真没办法,家里亿万资产的事情要瞒不住了!”
“噗嗤!”
女服务生被他拽萌拽萌的态度,逗笑了。
少年强势把钱塞进他手里:“拿着,快去看病!别因为今天那个混蛋生气。”
“谢谢你。”
女服务生感动地说道,匆匆离开去医院了。
在她离开后,少年伸了个懒腰,正准备继续去后厨做事,忽然,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技术不错,可惜棋差一着。”
少年猛地转身,眼神充满警惕:“谁?!”
元学谦笑眯眯地走过去,走到少年面前,弯下腰,眨着眼睛打量面前的小孩,语气轻快:“方才那个男人停车的地方确实没有路边监控,可惜,街对面那家珠宝店的监控正对男人的车,只要请珠宝店老板调阅监控,便能清晰地看到一个穿餐厅工作服的小朋友,悄悄溜过去扎破四个车胎。哦,对了,你不仅扎了车胎,还偷走男人的手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方才你给那位小姑娘的钱,就是卖手机得来的赃款。你一个孩子,这么短时间内,能完成车胎放气、偷手机、卖手机等一系列操作,看来业务非常熟练,平时没少干偷鸡摸狗的勾当吧?”
小孩到底是小孩,尽管会很多手段,表情管理能力也几乎为零,元学谦看着少年被他越说越苍白的脸色,知道自己说对了,他笑眯眯地威胁道:“现在这份监控在我手里。呐,你说,我该不该为民除害,把监控交给警方呢?”
“混蛋!”小孩连着飙出一连串老福特不让我写的脏话,愤怒地咒骂道,“你跟那个畜牲是一伙的!”
元学谦扬了扬眉毛。
他听惯了钟坎渊那种不带脏字把人刺个半死的风格,像少年这种直给的,倒是新鲜。小孩输出频率倒是快,可惜伤害值不大,这种程度的输出对于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元学谦而言,比挠痒还轻,激不起他一丝波澜,笑着说道:“我若是跟那男人是一伙的,方才便会揭穿你,何必等到现在?啧啧,不愧是小孩子,那么容易就被激怒了?”
元学谦打量着小孩:“你多大了?别说是个未成年,恐怕连十四岁都没有吧?餐厅老板知道你的真实年龄吗?让我猜猜——十岁?九岁?八岁?”
少年像是被戳中痛脚,恼羞成怒一般骂道:“放屁!我十九岁了!”
小孩做过易容,以他的年龄而言,易容水平极高,不仔细看分辨不出。然而,容貌作假简单,身高做不了假。元学谦说道:“十九岁,身高只有一米多一点,你觉得我会相信吗?你给老板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他相信一个十九岁少年的体格只有你这么一丁点?”
少年一下子炸毛了,嚷嚷道:“我是残疾人!侏儒症懂不懂?!不懂尊重别乱逼逼!”
元学谦轻笑一声:“不错,知识挺渊博,还知道侏儒症,可惜嘴太脏了,你若是我教的,得让你灌一桶漱口水,好好洗干净嘴巴。”
少年一凛。
明明,面前这个男人看起来和颜悦色,可偏偏,当他说出轻描淡写的一番话时,少年的心脏狠狠一跳。
他分辨不出,那是什么感觉,就好像长久以来漂泊的心,被用力拽住,被这个——陌生的、仅见过一面的男人。
元学谦淡道:“而且——我不喜欢撒谎的小孩。你不肯说实话,我只好把珠宝店监控录影交出去咯!”
他作势要走,小孩一下子慌了,慌忙嚷道:“别——等一下!”
元学谦站住,不似某人总是发脾气甩手而去的习惯,元学谦不过是玩些欲情故纵的手段,见小孩上了勾,也就顺势说道:“怎么,愿意说了?今年多少岁?”
“只有十六,行了吧?!”小孩语气不善,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低沉又凶狠地说道,“老板什么都不知道!是我骗他说我有侏儒症,他可怜我,才让我在这里打工,你别为难他!”
“你还有心情担心别人?”元学谦好笑地看着他色厉内荏的样子,这小孩明明怕得要死,还在这儿装凶残,“撒谎装大人的小孩,要被抓去管教所,在所有人面前公开打pg。”
小孩哪儿听过这种话,一下子脸红得彻底,半天说不出话来:“你——”
元学谦收起玩笑的表情,语气骤然严厉:“最后一次机会,到底多大了?!”
小孩垂下脑袋,似是不不甘心地狠狠皱了皱眉毛,低声道:“……十岁。”
十岁?!
饶是元学谦猜到他年纪小,也没想到他年纪这么小,气得训他:“十岁不去上学,跑出来打黑工,还不知死活地招惹地头蛇,嫌自己命太长吗?!”
小孩炸毛地嚷嚷道:“关你什么事?!”
元学谦冷着脸拿出手机递过去:“打电话给你爸妈,让他们把你接回去。小小年纪,尽知道胡闹!”
小孩硬气地回怼:“我不打!”
十岁跑出来打黑工?这种事怎么可能容忍?
元学谦强硬道:“打电话还是交监控,选一个。”
“因为他没有爸妈,”就在两人僵持时,一道凉凉的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两人回头,赫然看到钟坎渊,站在他们身后,不知站了多久,钟坎渊信步走来,凉薄地说道,“不过是个有人生没人养的混小子罢了。但凡家里有一个能说得上话的长辈,也不至于惯得他耍这些不入流的手段。”
年岁渐长,钟坎渊毒舌的功夫可一点都没减弱,凉凉几句话往人心窝子里戳,小孩红了眼眶,却像只受伤的小兽,咬着嘴唇愤怒地瞪着来人,不发一言。
哦?——元学谦扬起眉毛,他倒是不意外钟坎渊会出现,他惊讶地是——这小孩居然不回嘴?
他以为依这小炮仗的脾气早就怒怼钟坎渊,没想到居然给听得红了眼眶。
“满口脏话、不懂廉耻,今次被你侥幸躲过,迟早也得进局子,小时候是没人教没人管的问题儿童,长大了成为烂在阴沟的臭虫,一辈子也就混个下水道里打滚了,”钟坎渊面无表情地嘲讽输出,最后对着元学谦,嗤笑道,“你是什么身份?这样一个没有教养的小东西,也配让你操心?”
小孩闻言,浑身一颤,狠狠咬向下唇,突然猛地钟坎渊,拼命逃跑了。
元学谦追出去的时候,小孩已经跑得没了影,元学谦愤愤地怼钟坎渊:“他才十岁!”
钟坎渊凉凉地:“哦?关你什么事?”
“你——”
尽管已经习惯这人对“外人”的凉薄,元学谦还是被他气得半死。
明明——明明那个孩子已经被他说动,偏偏钟坎渊三两句话,给气跑了!
基于dom的直觉,元学谦能感觉到,这是一个聪明又敏感的孩子,可惜没人教他什么才是“正道”,长歪了。
不过,孩子才十岁,把他送去好学校,好好教育,将来或许能成栋梁。
钟坎渊凉凉地说道:“所以说,小屁孩有什么好的?真领养一个像这样的问题少年回去,有意思?”
元学谦微怔。
所以——他什么都知道。
钟坎渊知道他去昔州,不是去什么应喻识墨邀请去叙旧,他去湛学堂,也不纯粹做慈善。
钟坎渊知道,他想挑一个孩子回去领养。
可他还是陪他一起来了。
元学谦有些感动。
他知道钟坎渊不喜欢小孩,亦或者更准确地,不是不喜欢,而是单纯地、对小孩没兴趣。
可是年岁渐长,元学谦愈发喜欢小孩,尤其每次看到珞凇带着珞皓然来家里玩,眼底总是掩饰不住的羡慕,这才动了想去收养孩子的心思。
元学谦咳了一声:“你不觉得……养个小孩也有很多乐趣吗?”
钟坎渊冷漠道:“不觉得。”
“你那么大的家业,不想有人来继承吗?”
“不需要,”钟坎渊毫不犹豫,“我自己花得完。”
元学谦:?
万万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的元学谦,彻底被噎住。
钟坎渊讽刺道:“老季和安娜两口子,人家能生都不愿意生,你上赶着凑什么凑?”
元学谦不服气:“凇哥也有儿子!”
钟坎渊反驳道:“那是给他爹生的。”
元学谦:……
元学谦不愿跟他斗嘴,缓了语气央求道:“去看看,好不好?若是没有能入你眼的,便不领。”
钟坎渊毫不动摇:“你真想养,我给你买条狗。金毛或是贵宾,你随意挑。”
元学谦:?
狗???
狗和人能一样吗?!能一样吗!
跟这人相处多年,元学谦深谙“撒娇大法好”,得来软的,不能硬碰硬,于是抱起钟坎渊的胳膊开始耍无赖:“师父——爸爸——去嘛!就去看一眼!”
钟坎渊十动然拒,扒拉开小树袋熊,撂下一句——“要去你自己去。”
事后,钟坎渊对自己这个决定十分后悔。
钟坎渊知道元学谦胆子大,但他不知道,他这么胆大。
当元学谦从湛学堂回来,身边站了个乖巧漂亮的小朋友时,钟坎渊只觉得自己的血压砰——爆了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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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学谦拍了拍小孩的后背,轻声提点道:“叫人。”
小孩恭恭敬敬地朝钟坎渊的方向九十度鞠了一躬,脆脆甜甜一声——“父亲好。”
钟坎渊面无表情,扔过去没有温度的三个字:“送回去。”
元学谦介绍道:“小玉今年九岁,成绩优异、各门功课都是满分,每年都是三好学生,我问过福利院的老师,都说他品学兼优。所以,你放心,肯定不是问题少年。”
小孩在湛学堂的名字,叫湛玉,听起来软软的,可可爱爱。
元学谦眼里闪着期盼的光芒,钟坎渊坐在椅子上,冰冷的眼神在元学谦和小孩身上扫过几个来回,小孩穿得衣服很朴素,垂着头露出软毛毛的头顶,低眉顺眼的模样乖巧极了,肩膀却是打开的、背也挺得很直,乖顺却不怯场,小小的个子惹人怜爱——是元学谦觉得钟坎渊会喜欢的小孩子类型。
看出刻意的讨好,钟坎渊冷笑:“满分很骄傲?”
小孩听罢,毫不犹豫地屈膝跪下,恭敬道:“儿子以后,还有很多地方要向父亲请教,向父亲多多学习。”
元学谦满脸赞许——看看,看看!多么乖巧!多么懂事!
偏偏钟坎渊不吃这一套,冷漠道:“父亲这个称呼,不是你想叫就能叫的。”
“我明白,我会努力让您满意,”小孩跪在地上,眼神恭顺地低着、看向面前的地毯花纹,不慌不忙地说道,“您可以给我设置考核,若达不到您的要求,我愿意离开家,回到学堂。”
元学谦没来由地想起当初、刚刚认钟坎渊作师父的自己,那时候的自己懵懵懂懂,完全猜不透男人的心思。可如今,这孩子一番话说得漂亮极了,恭顺又不失礼节,玲珑剔透的样子全然想象不到他只是个九岁的孩子。
钟坎渊半晌没说话,元学谦心里不由地紧张起来。
他先斩后奏,明知道钟坎渊不喜欢小孩,却直接把人领回家见面,这一步棋走得很险。以钟坎渊的性子,很可能会直接把小家伙连人带包裹打包扔出去。可是,元学谦又固执地认为,钟坎渊会喜欢小孩的,尤其是——会喜欢这个小孩。
许久以后,钟坎渊手一挥,语气透着几分不耐烦:“让老吴带他去做几身像样的衣服,穿一身破烂丑死了。”
小孩喜形于色,开心地俯身,磕头道:“谢谢先生!”
“放肆!”钟坎渊冷道,“你的先生,站在你身边。”
小孩和元学谦皆是一怔——哦,这是不认这个儿子,只需小孩管元学谦称呼“先生”。
“学生僭越,”小孩迅速回过神来,态度依然乖巧,他恭恭敬敬地再次一叩首,说道,“学生斗胆,想请钟老师,赏个名字。”
元学谦无声地勾了勾唇角,只觉得他那一丁点小心机很可爱。
这小家伙,还挺懂得审时度势的!起名字的请求合情合理,完全是借着请求的名义拍马屁,不过,他太了解钟坎渊,那人怎么会轻易答应呢?
果然——
“下学期来北庐上学,若是期末考全科满分,我允许你提出这项请求。”
下学期来北庐上学,等等,这句话的意思是——钟坎渊同意收养小孩了?!
“钟老师,这是我的期末考试成绩单。”
来家的第一学期,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元学谦不在家之时,钟坎渊把小朋友单独叫到书房。
小朋友恭敬地呈上自己的成绩单,钟坎渊说他没资格喊他“爸”,他也不想做他的“先生”,小孩却总是乖巧称呼他为“钟老师”。这个称呼不算亲近,却足够尊重。
成绩单非常漂亮,所有学科,全部满分,排名第一。
当初说要考到全科满分才给起名,然而小孩来到北庐上学总得有名字,因此元学谦央求钟坎渊给提前起了新的名字——钟钰。
钰为珍宝,也是坚金。
钟坎渊面无表情,对于成绩单毫不意外,尽管他上的是全市最好的小学,学校里皆是顶尖学子,可钟坎渊似乎认为,钟钰考第一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
他把成绩单随意放到桌上,淡道:“你先生很看重你,不要让他失望。”
“是,学生谨记。”
元学谦很疼爱这个孩子,凡事都亲自辅导。
而钟钰也值得这份疼爱,在学校,他是聪明乖巧的优等生,在家里,他是孝顺懂礼貌的好孩子,从任何角度,都挑不出这个孩子一丁点错来,偏偏——
“有件事我一直很感兴趣,”钟坎渊勾着唇角望向面前站着的小孩,语气平淡得像在评价今天天气真好,可说出来的话,却是一颗巨大的炸弹,“我们在餐厅初次见面,是巧合还是安排?”
到底是小孩子,表情管理能力差得一塌糊涂,钟钰闻言,脸色骤变,一张小脸刷地白到彻底,整个人像被雷劈过一样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没错,当初在昔州餐厅里打黑工的小孩和后来品学兼优的孤儿,是同一个人。
钟钰一直以为自己瞒得天衣无缝,怎料……
钟坎渊很满意他看到的反应,曲起指节一敲桌面:“我只问一遍,想好了再答。”
小孩嘴唇一抖,怔怔地问道:“您什么时候知道……”
钟坎渊冷哼一声,反问:“你问我还是我问你?”
“我……”
钟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钟坎渊语气冷厉:“不敢站着说,就跪下。”
钟钰刷地一下跪了,小声嗫喏:“餐、餐厅……是巧合……”
最后三个字,声音轻得像蚊子叫。明明是实话,却被他说出了一股莫名的心虚。
钟坎渊冷道:“从没有人像元学谦一样关心过你,因此餐厅一见,你心生仰慕,却自惭形秽,因此选择逃跑。但是,当你回到孤儿院,当你在湛学堂,看到前来考察的元学谦的时候,你心动了,你想要跟他回家。因此,你故意扮回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模样——毕竟那是你最擅长的角色——顺利赢得他的青睐,进入这个家,对吗?”
钟钰下意识地摇头,哆嗦着嘴唇,脸色白得吓人,什么都不敢说。
钟坎渊厉声呵斥:“我问话可以不答?!”
小孩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当即被吓哭了,钟钰膝行几步:“钟老师,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我就是、就是太想……”
太想什么呢?
小孩哽咽住了。
太想,有个家了。
太想,有人管教他,有人保护他,有人照顾他。
他从小就觉得自己像个异类,在湛学堂的生活虽然祥和友爱,却没人能懂他内心的孤寂,自己和那些玩泥巴的小屁孩毫无共同语言,他宁可去街上打黑工,探索成人的世界。
他拼命想被人看见,可是无人看见他。
直到那一天,元学谦看到了他。他是他生命里,第一个真正“看见”他的人。
原来有父亲,是这样一种感觉。
他承认后来元学谦去湛学堂挑中他,是源于他精心算计,可是——
小孩抱着他的腿,哭着求道:“求您……您相信我,我从没想过要害先生,我没有、我不是……我绝对不会伤害先生……”
钟坎渊当然知道,这小孩没有谋害元学谦的心思——否则,不可能默许他在家里待这么久,才拆穿他的面目。
不过,他没有想到,只是简单地拆穿,便把小孩整个击垮。
这是钟坎渊第一次见钟钰嚎啕大哭。
印象中,那个孩子总带着一股超脱年龄的聪慧,聪慧过了头,就成为冷漠,他装乖、装镇静、装大人,却从未真正像个孩子一样痛哭流涕。
如今,小孩吓得抱着钟坎渊大哭,倒是第一次显现出独属于小孩子的可爱来。
钟坎渊是什么人?怎么可能会被几滴眼泪打动,他漠然坐着,一动不动。
他的冷淡,让本就吓坏了的钟钰更加胆颤,他怯怯地松开原本抓着钟坎渊的手,在他身侧垂头小声说道:“您打我吧……您、您罚我,您罚我去做苦力,让我做什么都行,但是、但是不要、不要……”
但是,能不能不要把事情真相告诉先生?
他害怕,元学谦会对他失望。
谁不喜欢品学兼优的小孩子呢?谁会喜欢满口脏话的小骗子?
钟坎渊只冷冷一句——“我准你哭了?”
面前这个男人太过恐怖,钟钰咬着嘴唇,立刻收了声,跪在地上红着眼眶,肩膀一抖一抖地,竭力压制着自己的眼泪。
钟坎渊淡漠道:“下次再让我看到你哭,就自己掌脸。”
从没挨过打的小孩,被这句话吓得脸色更白,钟钰哆哆嗦嗦:“对、对不起……”
钟坎渊好整以暇:“想留下来?”
不问还好,一问,小孩好不容易强忍住的眼泪,刷地又流下来了。
他当然想留下来,可是……
可是如今面前这个可怕的男人已经知道自己的真实面目,他还会允许他继续留在这个家里吗?
小孩强忍着哭腔:“我、我还可以留下来吗?”
钟坎渊傲然道:“留下来可以,但必须守我的规矩。”
“我、我都听您的。”
满眼的泪痕,哭成一只小花猫了,瑟瑟地袒露出最脆弱的肚皮,乞求怜悯。
“给你立三条规矩,若是破了任意一条,我会你从这个家里,彻、底、消、失。”
钟坎渊淡定道:
“第一,你偶尔的叛逆自有你先生管教,但是,不准做违反法律之事。”
“第二,永远不许吃里扒外,不准做出危害你先生,为害家庭的事情。”
“第三——”
钟坎渊拖了一个长音,语气骤然凌厉——“既然要装好学生,就给我装好了!一辈子装下去!”
小孩被他最后的凌厉吓得狠狠一颤,慌忙说道:“是、是……我、我记住了。我绝对不敢的——”
钟钰对元学谦是对长辈的仰慕和依恋,对钟坎渊就——噤若寒蝉。
他很怕他,现在,更怕了。
钟坎渊见目的已经达到,手一挥:“行了,滚吧。”
小孩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个令他喘不过气的地方,可在他快要走到书房门口的时候,钟坎渊突然出声,叫住了他。
钟钰:!
钟坎渊淡道:“等你先生晚上回来,若是问起为什么眼睛哭肿了,你知道该怎么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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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呼万唤始出来的~ 钟元养娃篇!
有隐藏结局!
🎁隐藏结局是口嫌体正直的钟总,当面让人家滚、背地里称呼为“我儿子”。
附赠无责任小彩蛋一枚。
为了不和中秋联文的老师们抢时间,我提前一天发文,提前祝大家中秋快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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