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川漫步

伦敦的上午，是北庐的下午。

 

乌恒璟抵达伦敦的第五天，早晨醒来以后，乌恒璟给珞凇拨去电话，电话很快被接通，乌恒璟躺在被子里，懒洋洋地问道：“先生在做什么？”

 

“在办公室。”

 

“您办公室里有客人吗？”

 

珞凇淡道：“有客人在，我不会接。”

 

乌恒璟：？

 

虽然这话没什么不对，乌恒璟看了一眼时间，现在这个点刚刚下班，然而工作狂珞总日日加班，此刻不离开办公室，实属正常，倘若他在办公室接待客人、不接私人电话，似乎没有问题。

 

但是……

 

小男朋友的心里浮现出一丝不爽。

 

这种不爽感非常微妙，带着一种理不直气也壮的自觉，理智上，乌恒璟知道珞凇说的没错，但是情感上，乌恒璟就是想浅浅闹一闹，于是，他提出了那个经典送命题：“我和客人同时掉进水里，你救哪个？”

 

这种没头没尾的神奇脑回路令人发指，然而珞凇早已习惯了小孩的跳跃性思维，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你。”

 

“真的吗？”乌恒璟再接再厉，加深这道送命题，“我不信。答这么快，是在敷衍我。”

 

电话那头似乎是一声轻笑，然后是一长串回答：“根据苏国法律，夫妻有相互扶养的义务，抚养义务包括救助义务。有义务而不作为，构成不作为的犯罪。因此，倘若我选择不救你而救陌生人，违反法律。”

 

乌恒璟：？

 

乌恒璟：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等等，夫妻？法定关系？！我去，先生居然一本正经地用法条说情话？！

 

企图无理取闹的小青年反被撩，沮丧道：“……我竟然无法反驳。”

 

珞凇问道：“你在做什么？”

 

“刚起床，”乌恒璟问道，“你在工作吗？”

 

电话那头“恩”了一声：“在批报告。”

 

好想开视频啊——乌恒璟眼巴巴地想道——出国之前说随时可以视频，但怎么可能“随时”？他还没有社交恐怖分子到让珞凇在工作场合与他视频。

 

乌恒璟想了想，换了个折中的方案：“电话能不能不要挂？我是说……你可以继续工作，但是可不可以，打开免提，让我也听到你打字或者书写的声音？我想戴上耳机，沉浸式地听，就好像，我在你身边一样。”

 

乌恒璟为自己的机智鼓掌——看看，看看，还得是我，想出如此体贴懂事的替代方案来！

 

丝毫没有意识到，一个sxx对自己的dxx提出这种类似“实时监控”的要求，属实不对劲。

 

珞凇曲起指节，敲击一下桌面，思索片刻后，按开免提放到桌上：“好。”

 

珞凇的办公室很安静，各种机械声如白噪音一般传入乌恒璟耳朵里。

 

乌恒璟缩在软绵绵的被子里闭上眼睛，任凭白噪音挠过耳膜，想象着自己此刻坐在珞凇的办公室里，静静地看着他办公。

 

耳机里传来敲击键盘的声音，鼠标按键的声音，电脑开合的声音，茶杯盖触碰瓷杯的声音，流水的声音，电梯的声音，脚步的声音，某种奇怪的提示声音……等等，方才那是什么声音？

 

在乌恒璟快要被白噪音哄得又睡过去的时刻，他的大脑飞速倒带，后知后觉地捕捉到耳机里的某个声音。

 

乌恒璟睁开眼睛，饶有兴致地撑起身子，促狭地揶揄道：“我听到你喝茶的声音了，你在喝什么？保温杯里泡枸杞吗？”

 

珞凇完全没有被挑衅到，淡定答道：“金骏眉，一种中国茶叶。”

 

“我也要喝茶，”乌恒璟像是忽然找到了两个不同地域的相同点，兴奋地说道，“我去Fortnum&Mason喝下午茶，听说他家出了限定款大吉岭红茶，我买好寄给你。”

 

珞凇淡道：“可以等你回国时亲自带给我。”

 

“您说的对，”乌恒璟换上敬称，这是他开始brat的前兆，果然，下一句——“那我不给你带了，您什么时候来英国，我请您喝。想喝吗？那快些来吧，我尊敬的先生。”

 

珞凇轻笑：“我们不过五天未见。”

 

乌恒璟：……

 

其实两人见面的时候，珞凇没有很爱笑，他通常是面无表情，即使在开玩笑也是一张万年不变的扑克脸，不知道是不是乌恒璟的错觉，珞凇在电话里，格外爱笑，他似乎是通过这种方式，传递自己的情绪。

 

“是已、经、五天！”乌恒璟气鼓鼓地抱怨，“我已经五天没见到你了。”

 

珞凇淡道：“你还在卧室？”

 

“啊对，我还……”明知道对方没有生气，明知道现在面对的是男朋友不是先生，乌恒璟还是本能地心虚，解释道，“缩在床上。还没上学，今天没有功课，我就……起晚一点。”

 

这就是见不着面的坏处——乌恒璟想道——倘若让他见着本人，他肯定，不会怂得那么快。

珞凇道：“戴上双耳耳机。”

 

“恩，我戴着呢。”

 

之前为了沉浸式体验陪伴效果，乌恒璟戴着双耳的无线耳机。

 

“从床下来，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推开窗户。”

 

乌恒璟：？

 

乌恒璟快速从床上翻下，走去窗边。

 

明明清晰地听到珞凇那边的办公声，明知道珞凇还在苏国，明知道不可能，但那一秒，乌恒璟还是期待了一下“推开窗户看见恋人正扬着笑脸朝他招手”的浪漫小说剧情。

 

乌恒璟推开窗户，把窗外路过的每一粒灰尘都仔仔细细地数了个遍。

 

很好，什么都没有。

 

我到底在期待什么啊.jpg

 

先生怎么可能会跑来英国给我惊喜！

 

珞凇说道：“闭上眼睛，手撑窗台，不许动。”

 

他的语气加重几分，带上命令的意味，乌恒璟闭上眼睛，他呼吸着伦敦的空气，想象自己正在呼吸的，是北庐的气息。

 

不，不仅是北庐，还有先生。

 

暑期微热的风吹过他的脸颊，湿热的温度好像人的体温，就仿佛，是先生在抚摸他的脸颊。

 

他想象着此刻，是先生正在抚摸他，身体开始燥热，他情不自禁地咬住嘴唇，遮掩自己的情欲，然后便听到耳机里传来一句——“这几天，有想着我zw吗？”

 

乌恒璟：？！

 

猝不及防这一句，乌恒璟差点把嘴唇咬破。

 

这个角度，他只有上半身暴露在窗台上，下半身完全被遮掩。

 

他听到耳机里那个声音低沉而缓慢地问他：“你是怎么幻想的，恩？”

 

 

 

 

 

乌恒璟半天才回过神来，自己居然在什么都没做的情况下就……就……

 

乌恒璟：……草。我昨天刚换的新睡裤！

 

珞凇声音含着淡淡笑意：“早安礼物。去洗漱吧。”

 

乌恒璟关上窗户，摘掉右耳耳机，只剩左耳还戴着耳机，用手掌猛地撸了两把脸颊，试图让自己从燥热中冷静下来，小声抱怨道：“亏我之前把你当成清冷男神！”

 

“现在呢？”

 

乌恒璟唧唧歪歪：“你哪里是清冷，分明是禽兽！”

 

珞凇淡笑着：“那我不做些什么，恐怕对不起你的敬称。”

 

乌恒璟：“？”

 

乌恒璟：“敬称”这两个字是这样用的？？？

 

乌恒璟：不是，这话说得好像你之前没做似的。不对——你还想做什么？！

 

珞凇从善如流地回答了小朋友内心的疑惑：“床头柜抽屉第一格，打开看看。”

 

“我不想看。”

 

嘴上说着不想，身体却很诚实地打开了抽屉。

 

抽屉里有一个包装完好的快递箱，乌恒璟拆开快递箱，快递箱内部是一个包装完好的黑色礼品盒。

 

乌恒璟：？

 

乌恒璟：套娃是吧？

 

乌恒璟又拆开礼物盒，看清盒子里装的是什么的刹那，表情凝固。

 

珞凇听着电话那头的动静，估摸着他已经看到了，淡道：“你说过，想被禁锢。”

 

乌恒璟：“……”

 

你的禁锢，我的禁锢，好像不一样。

 

“经不住想念的时候，自己戴上。”

 

乌恒璟：我呸——谁要戴这种东西啊！！！

 

乌恒璟气呼呼地炸毛，试图扳回一城：“珞总就在办公室里堂而皇之地讲这些？这就是集团董事长的职业素养？”

 

珞凇淡道：“我在车里，你没有听到我解锁汽车的声音吗？”

 

乌恒璟回忆了一下方才听到的白噪音们。

 

茶杯盖触碰瓷杯的声音，流水的声音——原来不是饮茶，是离开办公室前清洗茶杯的声音。

 

电梯的声音，脚步的声音，某种奇怪的提示声音——恩，提示音？

 

原来提示音，是解锁汽车的声音？！而之前的声音，是从电梯去地库的声音？

 

无法占领上风的乌恒璟，愤而挂断电话。

 

远距离爱情的残忍在于，它全靠现代化科技产品维系。

 

电话一断，乌恒璟与珞凇之间的一切联系，似乎在顷刻间被斩得干干净净。 乌恒璟独自去浴室刷牙洗澡，带着一身潮气从浴室出来，望着空空荡荡的房间，他忽而想到他们曾经在一起黏黏糊糊度过的每个周末，而现在，皱巴巴的床铺上，没有一丝人气，徒留一个纯黑的礼品盒。

 

乌恒璟走到床头柜前，他一条腿、一条腿，很缓慢地跪到地上，捧起那个盒子，纯黑礼品盒内，黑色软质海绵严丝合缝地包裹一个塑封完整的正方形盒子，

 

他把脸埋进盒子，就好像恋人的气息能从快递中传递过来，他想象着像第一次被他揽入怀中那样，能闻到熟悉的松木香气，然而什么也没有，鼻腔里只有冰冷枯燥的纸盒气味。

 

 

 

 

 

 

 

半晌，卧室里有一声很轻、很长的叹息，带着哽咽的尾音：“……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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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章配成广播剧，能好听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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