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川漫步

* 小甜饼

* 笨拙碎碎念狼人 x 腹黑冰山男神

【1】

12月14日。

这个日期在天纪的日历本上被记号笔涂成醒目的红色。

那一天，对于人类而言，是难得一见的天文现象日全食。

对于天纪而言，却是灭顶之灾。

天纪不是人类，他是狼人。

狼人平日里与人类无异，却会在每一个月圆之夜化身猛兽，那一夜，他们丧失人性，变为野兽，他们会撕裂一切靠近他们的人或者物体。

狼人一脉，体格比人类强壮，力量强、耐力高，曾经在远古战场上发挥过卓越战功，将军利用狼人凶猛剽悍的战斗力，以一当百，将敌军杀得片甲不留。

那时的狼人可以与人类为伍，全靠巫师作解药，巫师善解狼血之毒，可使狼人免受月圆夜狂躁之扰。

可惜，在漫长的猎巫行动中，最后一名巫师在上世纪末被火刑处死。

自此以后，狼人血脉便成为一种诅咒。

永生永世孤独的诅咒。

他们不能拥有爱人，无法繁衍子嗣，他们大多独居于山林，与野兽为伴，无人敢靠近他们，毕竟没有人敢承担被月圆夜发狂的狼人撕碎的风险。

现存的狼人，都是狼血的受害者——被月圆之夜发狂的狼人咬伤之后，要么毙命，侥幸没有死，也会成为新的狼人。

天纪就是这样。

他七岁的时候被狼人咬伤，活了下来，却被逐出村落。

从那一天开始，天纪明白，要活下去，他就必须隐藏自己是狼人的秘密。

要隐藏狼血的秘密，其实不难，难的是……

神游天际的天纪同学一抬头，猛然发现，全实验室从导师到学长学虈姐再到同学们的目光都盯在自己身上。

此时此刻，天空飘来四个大字：

哦豁，完蛋。

【2】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最尴尬的事，莫过于大家都在看你，唯独你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在看你。

你会惶恐，会忐忑，甚至会惴惴不安地想，难道是我早上吃的煎饼果子，芝麻沾到嘴角上忘记擦掉？

天纪抬起头，一双无辜的眼睛眨巴眨巴地望向他的导师。

导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天纪：……

天纪转头求助地看向一旁的学虈姐，学虈姐温柔可爱，是全组最好说话的师姐。

师姐冲他眨眨眼，企图用眼神向他传递信息。

天纪全力破解了五秒钟，终于意识到——人类和狼人的肢体语言并不相通。

学虈姐旁边坐的人是……

天纪的目光像触电一般，轻轻在那人脸上一瞥，便赶紧跳过，转而求助下一个人。

可惜，被跳过那人偏偏不遂他意，主动开口说道：“老师刚才问你，上周发给你的文献，你做出一样的实验结果了吗？”

化学专业的学生，灵魂拷问有三，从易到难分别是：

我什么时候能重复做出文献上的实验？

我什么时候能独立做出有价值的实验？

我什么时候能发论文？

十分不幸，研究生一年级的天纪还停留在第一阶段，论文遥遥无期。

更不幸的是，天纪挠了挠头顶，诚恳地说道：“对不起，老师，我还没能成功做出实验结果。”

【3】

明天，是12月14日前最后一个月圆之夜。

临近月圆之夜的狼人会变得日益虚弱，似乎身体都进入某种蛰伏状态，为了那一夜的狂躁储备能量，因此这一周里，天纪每天都要睡超过十五个小时，实验自然，也几乎没做。

天纪只觉得，临近月圆夜，变弱的不止是他的身体，还有他的运气。

有什么比没做出实验被导师当场抓包痛批更倒霉的事吗？

没有。

如果有，那一定是——你被导师痛批的时候，你的男神也在场全程旁听。

【4】

没错，那个被天纪企图跳过却最终没能跳过的人，是他的男神——岐升。

岐升是天纪的导师门下最得意的博士生，是大家的大师兄，很多时候，比起粗枝大叶又和善心软的导师本人，岐升才更像所有研究生们的导师。

天纪活了二虈十虈二虈年，一颗浸透着狼血的冰冷心脏只为一个人狂热过，那个人，就是岐升。

可惜，他是狼人。

狼人是不能恋爱的，尤其不能爱上人类。

天纪问自己：你想让男神在月圆之夜被你撕成碎片吗？

不，你不想。

所以，天纪一直小心翼翼地克制着自己的爱，如同他克制着自己的狼人血脉。

【5】

天纪本想在开会结束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在人群中溜走，不料月圆夜前夕，反应慢半拍的天纪盯着笔记本上的一个数据神游了一会儿，再抬头时，实验室里除他以外，竟然只剩下一个人了。

天纪瞄一眼那人，果断决定低头起身，连桌上的笔记本都没有拿，做出一副“自己只是去上厕所，等下还会回来”的样子准备溜出门去，然而——

他刚站起身只听一句：“今天导师开会的时候，在想什么？”

天纪：……

天纪在心里默念：不是在跟我说话不是在跟我说话不是在跟我说话。

天纪继续在心里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这幅画面，落在岐升赫然就是——他的小学弟低头站得笔直，口中一阵碎碎念，却偏偏听不清他念叨的是什么。

岐升面无表情地等了十秒。

二十秒。

三十秒后，面对持续低头碎碎念的天纪，忍无可忍的岐升镜片寒光一闪，说出口的话却温温柔柔：“你最近脸色很差，是没睡好？”

天纪的碎碎念戛然而止。

小狼人沮丧地意识到一个悲催的事实：狼人是不会魔法的。

他纵使念一万遍“看不见我”也无法真正地做到隐形。

天纪干巴巴地答道：“最近……有点累。”

岐升冷笑一声：“实验一次都没做，你累什么？”

天纪：……

天纪吓得冷汗都掉下来了，此时此刻，他只想化身狼形，悄悄地、偷偷地、猫着腰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桌子底下遁走。

可惜，小狼人很快沮丧地意识到另一个悲催的事实：狼形不是他想变就能变。在月圆夜，纵使他不想变，也必须得变。可平日里，就算他发射一万遍意念波，也仍然是人形。

在天纪为他的人形和狼形而内心碎碎念一万字的时候，岐升忽然问道：“天纪，实验室的钥匙，你有给过谁吗？”

“什么？”狼血的直觉让天纪警觉起来，他直觉这不是什么好问题，赶紧答道，“没有。”

岐升不露声色，语气里却平白多了几分审问的意味：“那么，你一直贴身保管着吗？”

天纪吞下一口唾液，不自觉地往后退一步，磕磕绊绊地答道：“是、是的。”

岐升长虈腿一迈，往前逼近一步，天纪再往后退，后背却撞上坚实的墙壁。

退无可退。

他被岐升逼到墙角，往左看是光秃秃的墙壁，往右看，又是光秃秃的墙，面前，是岐升气场强大。

狼人血统的天纪，比人类身材更高大。

很奇怪，他明明比岐升更高、更壮，此刻却被岐升的气场压得死死的，实验室明亮的白炽光被岐升的身体挡住，投下一大片阴影，那片阴影明明只到岐升胸口处，却似有千斤重，压得他喘不过气起来。

岐升勾了一下嘴角，挑眉看他：“是实话么？”

天纪只觉得呼吸都要停滞了：“对、对，学长，怎么了？”

实验室当然会少药，因为那些药，都是天纪偷偷拿的。

天纪做得很谨慎，因此从来没有人发现过，他不知道岐升是怎么发现的。

天纪心脏都要跳出胸腔：如果男神非要追问原因，我该怎么解释？！

天纪从中学开始就参加化学竞赛，大学专业更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化学，原因只有一个：可以轻易地接触各类药剂。

他需要药剂，在每个月圆之夜，给自己打上一针，他便可以安稳地昏迷到次日清晨。

岐升板着脸，一言不发地看着天纪。

一秒。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两秒。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这一定是天纪人生中最漫长的三秒，心脏跳得又急又乱，他几乎腿软得要撑不住变成一只匍匐在地上的小狗勾。

一直到天纪额角都冒出汗珠，岐升才终于肯开口，淡道：“没什么，最近我清点实验室的药品，发现有几种药剂数目不对。”

他轻飘飘地说道：“大概，是野猫作乱，打翻了药瓶。”

谢天谢地男神没问我原因！！

天纪长舒一口气，像只小螃蟹一样默默地往旁边横着挪了一步，飞速说道：“那……学长，我先走一步。”

岐升冷哼一声：“我准许你走了？”

天纪：？！

天纪慌忙从小螃蟹站成军姿，却因为太紧张一不小心把手里的笔记本掉到地上，钢笔、本子以及夹在本子里的实验报告散了一地，天纪赶紧弯下腰去捡，他狼狈地捡起一张张散开的纸片，飞速夹进笔记本里。

完蛋，笨手笨脚的，男神肯定讨厌我了！

男神最重视条理性了，最讨厌愚蠢的学弟！

天纪心里哀嚎着，战战兢兢地站起来，站成一颗笔直的小盆栽：“对……对不起，学长，您还有什么指示。”

岐升推一下眼镜：“只是想问问，你明天晚上有没有时间？你的实验进度最慢，导师又忙，你自己做了整整两周不见起色，这样拖下去，别说发论文，恐怕连出好成绩都困难，明天晚上——”

他扬起下巴，薄薄的嘴唇开合，一字一句地说道：“过来我家，我亲自辅导你。”

【6】

什么？

男神说什么？

男神说——过来我家，我亲自辅导你。

过来我家。

过来。我家。

我家？！

什么！！！男神邀请我去他家？！

过度兴奋的天纪，嘴巴先于大脑行动道——“好啊，没问题！”

答应过后，理智归位的天纪直想抽自己两巴掌：

明晚？

明晚什么明晚！

明晚是月圆之夜！！

天纪绝对不想错过男神第一次对他单独辅导的机会，但是明晚，明晚真的不行。

小狼人纠结来纠结去，眼看着岐升转身快要走出实验室了，天纪硬着头皮喊了一声：“等等！！学……学长。”

“恩？”

不知道是不是天纪的错觉，他只觉得，岐升转身的那一刹那，镜片寒光一闪，两道森寒的冷意从镜片后面射过来。

吓得天纪一哆嗦。

完蛋。

我要被男神抛弃了。

天纪吞咽一口唾液，瑟瑟发抖地问道：“能不能，换一天？”

“怎么，你明天有事？”

被男神气场过度镇虈压的天纪，嘴巴先于大脑行动道——“没事。”

说完以后，理智归位的天纪想再抽自己两巴掌：

啊啊啊啊！！

我怎么会说没事！！！

怎么会！说！没！事！！！

眼看着岐升又转身要走，天纪硬着头皮赶忙又喊一声：“等等，学长！我、我——明天有事。”

这次岐升连一个冷哼都没给他，冷冷地转头，不悦地看着他。

小狼人的小脑子飞速运转了……零点零一秒，在被男神强大气场压得快要大脑宕机之前快速挤出一句话：“我要给寝室楼下草丛里的刺猬喂西瓜，来不了。”

岐升什么话都没说，直接转头走了。

如果天纪没看错的话，男神最后扔给他的，是一个看白虈痴的眼神。

给刺猬喂西瓜，这是什么破烂理由？！

完蛋。

绝对完蛋。

男神主动提出要单独辅导我功课，我却以如此拙劣的借口拒绝了他。

这下男神肯定生气了。

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男神不会再愿意搭理我了。

啊啊啊啊，怎么办？！

【7】

可是寝室楼下草丛里的小刺猬真的很可爱嘛。

小狼人耷虈拉着尾巴可怜巴巴地想道。

毛茸茸的一小团，抱在掌心里，有些扎手。

我每天都会去楼下给它们喂水果，明天月圆夜喂不了，不知道它们会不会饿肚子。

【8】

“天纪。”

这天结束实验，岐升叫住了天纪。

半个月来，岐升第一次找他说话。

天纪暗暗发誓：这一次，无论学长要我做什么，就算要我上刀山、下火海，也绝对不能拒绝。如果我拒绝学长，就让我在日食之时，经脉断裂而亡。

而后，天纪听见岐升好听的声音说道：“天纪，后天，一起看日全食吗？”

【9】

天纪：狼人如何自断经脉？

急，在线等。

【10】

12月14日。

这一天终于来了。

天纪背着一书包的药剂，信心满满地敲开男神的家门。

天纪是权衡过的。

昏倒在男神面前 和 把男神撕成碎片相比，选择显而易见。

因此，他打算在日食开始之前，找个借口躲进洗手间偷偷给自己来一针，然后直接晕倒。

【11】

日食还未开始，天上还挂着一轮明亮的圆日。

岐升安静地组装着赫歇尔棱镜和滤镜，修长的食指绕在通体漆黑的赫歇尔棱镜上，拇指轻轻托在三角形棱镜的直角，另一手捏着铜黄的螺丝不紧不慢地旋转，侧脸安静又认真。

男神真好看。

男神每个角度都好看。

“天纪，专心。”

岐升清冷的声音忽然响起。

天纪这才意识到自己像个花痴一样盯着人家看了半天，赶忙道歉：“啊……好的，对不起对不起。”

岐升淡淡一笑：“比起日食，你好像对我更感兴趣？”

何止是感兴趣。

我想触碰你，想拥抱你，想把你一口一口吞入腹中。

天纪闭上眼睛，明显地感到血管里的狼血在沸腾，距离日食发生的时间点越来越近，天纪艰难地克制着自己狂躁的血脉神经。

人类好香，那是一种很令人安心的气息，安抚着日食来临前狂躁的血脉。

人类的嘴唇，好软，比高压反应釜里面的半成品高分子胶体还软。

好想就这样吃掉他。

等等……什么？什么好软来着？！

天纪猛然睁开眼，只见岐升的眼镜镜片由于离得太近，在面前无限放大，岐升闭着眼睛，而他们两个人赫然维持着某种……古怪……的姿势。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天纪同学，像触电一般，倒退着蹦开半米远，瞠目结舌：“我——我、我……你、你、你……”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狼人小同学哭丧着脸，强吻别人的人反而比受害者更像快要哭了的样子，天纪可怜兮兮地说道，“我们忘记刚才的事，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继续看日食好不好？”

天纪小小声地又补了一句：“……你，别讨厌我。”

岐升一笑，淡然道：“你是想看日全食，还是想继续做刚才的事？”

【12】

天纪：？！

男……男神说什么？！

岐升把组装好的天文望远镜推到他面前：“天纪，日食已经开始了。”

“日食”两个字，成功将已经石化的天纪拉回现实世界。

日……食？

日食开始了？！

糟了！！

赶紧打药剂啊啊啊啊！！

天纪手脚并用地落荒而逃，逃到沙发上一把抓起自己的包，却冒冒失失地不小心把包掉到地上。

哗啦——

包里各色药剂和注射针管散落一地。

天纪吓得手脚冰凉，一下子扑到地上，跪在地板上，手脚并用地把它们往包里扒拉，大脑飞速运转着该怎么解释。

“你在找什么？”

岐升单手插着口袋，站在他面前。

天纪跪坐在地上，岐升投下来一大片阴影，牢牢地把他笼罩在其中。天纪在阴影织成的巨大牢笼里缓缓抬起头，仰望他的男神。

只听男神用大提琴一样低沉又好听的嗓音说道：“天纪，日食已经开始了，而你，还是人形。”

【13】

“学长你……知道我不是人类？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我见到你的第一面起。”

“你是怎么知道的？”

岐升没有回答，只是说道：“我给过你很多次主动向我坦白的机会，可你都没有珍惜。带一书包药剂来我家，这就是你的解决方案？”

“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小狼人红着耳朵，“只是怕你讨厌我。”

毕竟，没有人类会喜欢狼人。

岐升冷哼一声：“你以为这副笨手笨脚的样子，我会高兴？”

【14】

狼血之毒的解药，是巫师的吻。

世界上总有一些东西永远不会灭绝，比如巫师，比如希望，比如，爱。

【15】

太阳一点一点被吞噬，直到食甚，月球整个将太阳遮盖住，周围完全暗下来，太阳好像熄灭一般，滚圆的黑色深不见底，将一切吞噬，徒留一圈璀璨的光晕。

偌大的天地之间，好像只剩下这两个人，黑暗的遮挡之下，谁也看不见他们做了什么。

“刚刚给你的，是初级解药，还有更深、入、的解药，天纪，你想不想……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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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完脑子里只有一句话：

站错攻受的请举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