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第二次投胎
如果能重来，不是被上天安排家庭，而是自主选择家人，你会选择什么样的家人？
小时候，小艾的脑子里总是盘旋着这个问题。
“婚姻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
小时候，隔壁家的姐姐李招娣是这样回答小艾的问题的。
“第一次投胎是父母家庭，我们生下来就被安排好了自己的父母，没得选；第二次投胎是结婚组建新的家庭，我们可以自由选择自己喜欢的人。可是，我们的婚姻，总是在弥补原生家庭中的缺憾，我们总是在想‘如果能重来，我会不会幸福一点’？”
小艾问李招娣：“姐姐，什么是幸福？”
李招娣说：“幸福就是……能离开家里。”
招娣有两个姐姐，她却没有一个弟弟，小艾知道，她的爸爸妈妈很想要一个儿子，等到招娣这一胎，在产前检查的时候，大夫说，是男孩，夫妻俩高兴坏了，提前就给小艾一家送了喜蛋，谁知，他们等来的，却是又一个女儿。
李招娣在家里过的不幸福，小艾也是。
于是，两个不幸的小姑娘经常坐在楼顶聊天。
冬夜很冷，抱团，也就不冷。
“姐姐，你想嫁人吗？”
“想啊。嫁人就能组建自己的家庭，就不用每天被爸妈念叨着生弟弟啦。”
“姐姐，你想要嫁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喜欢温柔的男生，一笑起来，眼里有星星在闪。”
“真好。”
小艾心想，我以后也要嫁一个温柔的人。
可没过多久，李招娣嫁人了，父母把她嫁给一个比她大整整二十岁的男人，换上一份彩礼，有了这份彩礼钱，父母便能交得起超生的罚款，再生一胎。
再生一胎，也许，就能是儿子。
在李招娣十八岁那一年，她抱着自己刚满周岁的小女儿回娘家省亲，小艾早早地就等在门口祝贺。
她变胖了许多，脸色却蜡黄蜡黄的，没什么神采，她的丈夫总是板着脸，从来不笑。
她问她：“姐姐，你过得怎么样？”
李招娣木着脸，不说话。
“姐姐，你还有什么愿望吗？”
李招娣无声地看着前方，说道：“我现在最大的愿望，是能生一个儿子。”
可你明明说过，嫁人，就能逃离总是想要生弟弟的原生家庭。
小艾在心里委屈地说道。
在某种程度上，小艾似乎比李招娣幸运，李招娣只上完了初中就被迫辍学回家帮忙做家务，小艾的十八岁，她考上大学。
小艾小时候家里很穷，父亲沉迷麻将不愿好好打工，母亲不堪忍受，终于在她七岁那一年留下一封书信，不告而别。听消息灵通的邻居说，母亲南下去了深圳，在那里打工，组建了新的家庭，可这，终究无从考证，因为小艾再也没见过她，十一年来，她未曾回过家一次。
小艾不恨她，相反，她羡慕她。
至少，那个女人离开了，可她不能。
永远不能。
“不能”。
小艾小时候，听到的最多的两个字就是——“不能”。
“你不能穿短裙，只有站街女才穿短裙，你穿这么短，是想和她们一样吗？去当一双没人要的破鞋？！”
“你不能买手机，手机的辐射会把你的脑细胞杀死，会让你变成植物人！”
“你不能和同学出去旅游，小小年纪净想着游山玩水，以后怎么有出息？你什么时候赚够钱，把我养你的钱偿还给我？”
你不能，那么，“你要”怎样呢？
“你要”听爸爸的话。
“你要赶紧赚钱，长大了好好孝敬爸爸，你看看隔壁李招娣才读了个初中，爸爸供你吃供你喝，供你这个赔钱货上大学，你要伺候爸爸一辈子！”
“你要穿得严严实实的，出门得裹头巾、穿长裤，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只要不打扮得太像野鸡，就不会有人欺负你。”
“你要做家务，女人天生不就该待在家里做家务吗？别像你妈那个死xx一样，整天净琢磨着往外跑！外面有什么啊？那些人都是骗子！只有爸爸是真心对你好。”
只有爸爸真心对我好，所以我一定要听爸爸的——小艾安慰自己——爸爸一定是爱我的。
爸爸喝醉酒以后把我绑在暖气片上用啤酒瓶的厚底重重地砸我的脑袋，可他酒醒了以后也会给我包扎伤口，爸爸一定是爱我的。
爸爸因为我第一次穿起裙子，气得拿剪刀剪碎了我所有衣服，还用剪刀尖狠狠戳我的大虈腿，可他气过了也会告诉我，他是为了我好，为了让我明白女孩穿短裙是一件多么令人羞耻的事情，爸爸一定是爱我的。
爸爸一定是爱我的。
一定是这样的。
不然，他不会在每次打完我以后，都后悔地抱着我哭，说“爸爸也不想伤害你，只是你太不听话了，不打不行啊”。
是啊——小艾心想——都是因为我太不听话了，因为我太不乖了，给爸爸带来了好多好多麻烦。
我以后要更乖一点。
小艾即使在夏天也穿着长袖长裤，她和那些约她出去玩的小朋友统统绝交，爸爸不许她和别人交谈，她便不见，每天只往返于学校和家二点之间。
爸爸赞许地摸着她的脑袋：“我的小艾，最乖了。”
直到有一天—— 一切都在那一天被打破。
那一天，小艾在学校走廊上不小心撞到一位高年级的学长，露出了一截青紫的手腕。
“这是什么？！”
来不及遮掩，宽大的袖子被高高卷到了手肘，露出手臂上斑斑驳驳的印记。
学长惊讶极了，一把拽起她：“是哪个同学干的？！走！我带你去告诉老师！”
“不要！”小艾抓虈住学长的手，企图要他松开，她嗫喏着，“是……我爸爸。”
“你父亲？为什么？”
“因为……”小艾扭捏着，“因为小艾不听话。”
“什么？！”
学长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把她拽进了校长办公室。
小艾拼命地挣扎说“不要”，拼命想掰开他拖拽她的手，可那个男生的力气意外地大，她根本挣不开，只能在一路尖叫中被他硬是拖走了。
到了校长室，小艾说什么也不肯开口。
学长说：“校长，要不，借您的办公室，我跟小艾谈谈？我俩是同龄人，会更好沟通。”
校长想了想：“好啊，你学习好，是你们年级的第一名，又是学生会主虈席，肯定会做学生工作，这样，我先出去一会儿，你们两个单独谈谈。”
啊，他是年级第一？还是学生会主席？
少女的眼神里不自觉多了些倾慕，他与她，就像天上的明月与地里的淤泥，本该属于两个世界，可偏偏，那明月对这淤泥友好地伸出了手。
“你怎么这么没用？！那个老东西都这样对你了，你怎么还偏袒他呢？！你难道天生懦弱喜欢让人欺负吗？！”
谈了足足二十分钟，小艾还是不肯说，学长生气了。
“我……没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惹你生气的……”
小艾下意识地道歉。
“没事，刚才也是我太心急，”学长缓了语气，可还是沉着脸，“但是，小艾，你不告诉我究竟发生过什么，我没法帮你。”
“我……”
小艾看着学长黑沉沉的脸色，不敢再争辩。
她在压力之下褪去了长袖和长裤，学长说，他要取证，交给警方，于是他用手机，给小艾上上下下的新旧伤疤都拍了照。
可是，小艾抱着手臂狼狈而徒劳地遮挡着身子，只觉得自己像一件商品一样被展示在空气里，浑身不自在地恨不得立刻缩起来。
“你这段时间不要回家住了，以免他再打你。我和校长商量，在校职工宿舍，给你争取到了一间屋子，免费的。”
学长说道。
也许是因为刚开始的不顺从，他不再征询小艾的意见，而是径直替她做了决定。
小艾懵懂地点头，像是濒临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截浮木，只因学长说了一句“不要怕，听我的，我帮你摆脱他”。
她第一次感到，自己是被保护的。
学长笑了，他笑着摸了摸小艾地的头。
小艾看着他的笑脸，想到李招娣曾经对她说的话——“我喜欢温柔的男生，一笑起来，眼里有星星在闪”。
真好，小艾心想，学长的眼睛里，也有星星在闪。
而且，那星星是为她闪动的。
一思及此，小艾害羞地低下了头。
从那以后，她再没见过父亲。
父亲追到学校来，学长就把她藏起来，藏到他自己家里去。
学长说“放心，我不会让他再伤害你的”。
后来，在学长的帮助下，一纸诉状递交法院，小艾以家庭暴力的名义起诉父亲，要断绝父女关系并且禁止那个人再探望与伤害自己。
法院的判决书下来了。
父亲，他再也不被允许见小艾。
而小艾——很幸运，作为一个成年人，她自由了。
获得自虈由的那一晚，小艾和学长——不，现在不是学长，而是男友，在离开法院的时候，他告了白，而她答应了——在宾馆里，她激动地哭得像个孩子。
没想到，人生真的能重来。
没想到，她真的能摆脱那个人的阴影。
没想到，她真的……自由了。
“都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如果能重来，如果有下辈子，下辈子我愿重新投胎，我愿意成为你的女儿，你会是一个很好很好的父亲，比我的父亲好一万倍。”
小艾看着男友，郑重而甜蜜地说道。
“你终于是我的了。”
次日，在宾馆的床上，男友看着小艾，笑意深长。
“恩？”
小艾迷茫地抬起头。
男友得意地说道：“一个女人失去了贞操就失去了价值，你只能属于我。”
“你只属于我一个人。”
“放心，只要你听我的话，我会对你好的。”
他眼神灼灼：“说，你会听话的。”
小艾迷迷糊糊地：“什么？”
腰上被人狠狠掐了一下：“说！你会听话的。”
“我……”小艾小声地说道，“我会……听话的。”
“好乖，”男友的笑容逐渐扩大，那笑里是小艾从未见过的诡异，他说——“我的小艾，最乖了。”
————————
呼~ 终于赶上了#如果能重来#的末班车，ddl果然是第一生产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