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川漫步

在整个师门里，珞凇最敬畏的人，毫无疑问，是段华卿，但他最不敢落错处的人，是柏雪风。

在珞凇心里，他的大师兄，为人耿直又严厉，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珞凇敢与老师博弈乃至试探，却从来不会将他与老师的相处方式套用到大师兄身上，因为大师兄只会在他说第一句话的时候直接甩他一巴掌、导致他没有机会说出第二句话。

不过“暴脾气”这种性格特点，也得看跟谁比，与心思深沉的珞凇相比，柏雪风无疑是要火爆得多，但柏雪风仍是很沉得住气的，具体体现在，在当晚得知祝魁晔的“极其恶劣的事迹”之后，他什么都没表现出来，照常将小孩接回家睡觉，度过一个安然的除夕夜。

然而这种宁静，只持续了一个晚上。

大年初一早饭后，被柏雪风叫到书房的祝魁晔，全然不知自己将要面对什么。

柏雪风要祝魁晔站在自己面前，严肃开口：“今天是年初一。”

“虽然你生日没到，但按民间习俗，过了年就算长一岁。”

“十六岁与十五岁，一岁之差，意义大有不同。按苏国的法律，当你十五岁时，按具体犯罪情况决定是否承担刑事责任，只需要对故意杀人等少数极其恶劣的行为承担刑事责任；但是十六岁，意味着完全刑事责任，没有任何豁免。”

“法律上讲的，是按生日计算的周岁。但是按民间习俗，你现在，已经十六岁。”

“祝魁晔，你要为你的人生负责。”

连名带姓地称呼，让祝魁晔心脏一跳，后面半句“你要为你的人生负责”更是重到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然而，由于此刻的祝魁晔全然想不到柏雪风知道了什么，因此，以为柏雪风是在督促他学习，乖乖垂下脑袋，答道：“是，小叶知道自己处在高三最关键的时期，一定认真学习，不敢辜负柏老师的期望。”

柏雪风听他故作乖巧的话，冷眼看他数秒，忽然厉声呵斥：“祝魁晔，你跪下！”

祝魁晔大惊。

对于“入柏雪风师门后，犯错要受罚”这件事，祝魁晔隐隐知道一些，他听说过那些体罚的传闻，也不小心撞见过柏雪风的学生在他家罚跪的场景，他敬柏雪风如师如父，因此倒不会觉得跪不下去，只是——

祝魁晔一边双膝砰地一下砸到地上，一边出了满身冷汗。

他敏锐地察觉到，柏雪风动怒了。

祝魁晔跪在地上，惶恐地抬头喊道：“柏、柏老师。”

柏雪风压着满腔怒火，用极大耐性克制着自己没有立刻动手，而是说道：“有一件事，我要听你解释，你想清楚再开口！若你敢含糊其辞、谎话连篇，我今日便打断你双腿，让你记清楚什么是是非对错！”

祝魁晔哪里见过这种架势，登时吓坏了，磕磕绊绊地：“小、小叶不敢。”

一张A4纸，兜风而下，迎面被甩在祝魁晔胸口：“这名单上的人，你可认识？”

刘正豪、蔡阳、吴乐心、吕斌……

密密麻麻的人名，写了长长一串，祝魁晔捡起来一看，脸色刷地白了。

这份名单上的人，他岂止“认识”，这是……

其实不用柏雪风警告，此时的祝魁晔，根本不敢当面对柏雪风说谎，当下吓得浑身发软，手脚并用爬过去，抱住柏雪风的大腿，央求道：“柏老师、柏老师您听我解释！”

柏雪风审过无数人，先前多少顾念着是否有误会而压着火气没爆发，他是看着祝魁晔长大的，不愿冤枉孩子，因此，即使证据确凿也愿意听他亲口辩解，可现在，柏雪风一看祝魁晔这幅样子，就知道是最差的结果，他一脚踹在祝魁晔的胯部，毫不留情地把人踹开，怒道：“不给你解释的机会，那我现在在干什么？！”

祝魁晔被柏雪风踹一脚，只觉得胯骨骨裂一般地痛，他捂住胯部疼弯了腰，却飞速整理心绪，惨白着一张脸，组织语言，竭尽全力稳住声线，说道：“小叶知道高三学习紧张，原本不该分心做别的事，耽搁学业。也是偶然的机会，结识几位学长，他们提出大学学业繁忙，希望找人帮忙写作业。小叶……做这件事，时间不长，也就是最近半个学期的事。”

祝魁晔其实没有觉得帮人代写作业有什么问题，他一没偷、二没抢，靠自己的双手劳动赚钱。

都说劳动不分高低贵贱，他还算提前预习大学课程，因此见柏雪风发大火，第一反应就是柏雪风以为他影响学习了，祝魁晔偷偷瞄了一眼柏雪风的脸色，然而柏雪风面若寒冰，丝毫没有松动的迹象，他于是继续解释道：“小叶不敢耽误学习，每日都是在写完学校作业之后，研究大学的课业题目。我帮忙的都是大一的学生，就当提前熟悉大一基础课程了，念大学后能轻松些。而且我听说，北庐的高考题目，例如数学最后一道大题，常常可用微积分轻易解答，因此，提早接触微积分，也是为高考打基础。既能提高自身学业素养，又能赚些零用钱。”

与柏雪风的某位师弟不同，祝魁晔一颗赤诚之心，鲜有蓄意欺瞒的时候，他怎么想、便怎么说，将自己的心迹一一剖白，坦坦荡荡地摊开到柏雪风面前。

“对于……对于那些学长学姐而言，”祝魁晔斟酌着开口，“作业可以由旁人来写，考试却必须自己参加，因此，小叶做的事，不会从根本上影响学长学姐的学习情况，他们仍然需要认真学习，才能应对考试。”

“柏老师，小叶知错了，小叶不该在高三时分心其他事，影响学业。若是因此导致高考失利，对不起父母的期望，也对不起您的栽培，小叶……”

祝魁晔话未说完，便被……

……老地方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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