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川漫步

【他们是彼此的毒药，也是唯一的解药。

 喝下去是饮鸩止渴，却好过立刻暴毙。】

 

“妈，我和王叔叔家的女儿，真的不合适……”

 

程佑的话，说到一半，被粗暴打断，电话那头，母亲冷漠地告知时间、地点甚至他该穿什么样式的衣服。

 

程佑痛苦地叹气，一边摇头，一边尝试说道：“之前你让我约她，我每次都约了，但是真的……”

 

电话那头又是一顿怒斥，程佑努力想要解释：“妈，我是想说……”

 

可惜，在程佑和母亲的对话里，他从来没有说完一整句话的权利。

 

从小到大，他不能为自己的任何事情做主，只能听从母亲的安排。他只能穿母亲给他买的衣服，只能剪母亲要求的发型，他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除非——

 

手机被从手中抽去，迟予酥淡定地说道：“这周末，程佑跟我去福西出差看项目。聚会，就不去了。”

 

迟予酥淡然补充道：“儿媳妇的事，你们不用操心，我已经有人选。等时机成熟，让程佑带给你们看。放心，我亲自选的人。”

 

——对于母亲的安排，程佑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除非，迟予酥替他说“不”。

 

 

 

迟家，是化工行业的龙头企业。同属化工行业，迟家对程家的生意时有照顾，程佑的母亲非常满意自己儿子的这个朋友，她甚至觉得，这是她的废物儿子，做出的唯一正确的事。

 

迟予酥又跟程佑的母亲礼貌寒暄几句，挂断电话。

 

程佑深深叹一口气：“谢谢。”

 

下一秒，迟予酥单手按住他的肩膀，一把将他撞到墙上，程佑的后背猛然磕上坚硬的墙壁，他狠狠皱眉。

 

他的额头抵着他的额头，他贪婪地吸食他的气息，用另一个人类的气息，来证明自己还活着。

 

迟予酥时常觉得自己已经死了——死在那一天，死在那个人旁边。

 

在他的梦境里，他无数次回到同一个场景。

 

——“别……现在，不行。”

 

——“哦？学会跟我说不行了。”

 

——“哥……我晚上跟朋友有约，回来以后再伺候你，好不好？”

 

——“是么？”

 

——“哥~ 你疼疼我嘛！要不……今晚回来以后，我把上次我不肯用的那个戴上？就是差点被我丢掉那个……好不好？好不好嘛？哥~哥！”

 

那一天临走前，他们就是这样，额头抵着额头，拥抱缠绵，谁也没想到是竟是此生最后一次。

 

 

 

迟予酥喘息着闭上眼睛，这个没有破绽的男人身上，难得有这一丝柔软。

 

片刻之后，迟予酥松开程佑，眼神重新恢复冷静。

 

他抬手整理了一下家居服的领子，头也不回地往屋内走，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

 

从始至终，程佑都冷静得异常，他扫一眼迟予酥离开的方向，没再停留，就好像仅仅进行了一个寻常的早安问候仪式，毫无波澜地走向厨房去查看管家团队准备的早餐。

 

这些年里，他在迟予酥身边看到过无数张相似的脸，程佑就像一个毫无感情的观察者，他看着迟予酥满怀柔情地雕刻过无数石膏板又将它们全部打碎，他看着迟予酥接近一张又一张相似的容貌却永远无法弥补当初的遗憾。

 

他早就习惯了——也麻木了。

 

以毒攻毒。

 

程佑需要迟予酥帮他逃脱令他窒息的母亲，迟予酥需要程佑帮他逃脱令他窒息的梦境。

 

他们是彼此的毒药，也是唯一的解药。

 

喝下去是饮鸩止渴，却好过立刻暴毙。

 

 

 

 

 

“如您所料，”程佑一边把现磨的咖啡端上桌，一边说道，“昨晚，秋沐之的队伍在学校广场进行演出，被同学们争相拍照转发，当晚投票热度暴增。现在，投票断层第一。学校里每一个人讨论的都是同一个名字——秋沐之。”

 

洗漱完毕换上家居服的迟予酥，恢复一贯的冷淡。

 

他没有回答程佑的话，迟予酥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顺着人文学院新闻报道的页面点开现场照片，不断放大，精准地定格在一个戴口罩和帽子的男人身上。

 

那个男人身披一件黑色大衣，压着黑色帽子，把自己的脸挡得严严实实，似乎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是谁。

 

可越是这样，越能引起迟予酥的注意。

 

从成千上百的学生里，迟予酥精准地识别出那个人——严青泽。

 

“命运轻而易举地馈赠，早已在暗中准备好对价，”迟予酥松开手指，退出新闻页面，淡道，“现在爬得越高，将来，跌得越惨。”

 

这两句话，看似与秋沐之毫无关系，程佑也没有对这句话进行评论，他知道，迟予酥做事有自己的逻辑，并且不喜欢别人插手。

 

程佑只道：“柳宏来找我了，问我们，能不能动用校友会的力量给他投票。”

 

迟予酥淡道：“小柳现在排第二，票数遥遥领先第三名，没必要冲票。”

 

程佑确认道：“你的意思，是不帮？”

 

迟予酥不答反问：“今天几号？”

 

程佑报出一个日期。

 

这个日期……

 

迟予酥轻笑一声。

 

 

迟予酥不紧不慢地浅浅饮一口咖啡，才道：“去问小柳，需要投几支乐队。”

程佑一愣。

 

迟予酥怎么知道，柳宏的目标，不仅仅是自己，而是……

 

——柳宏给程佑打电话时，说的是“佑哥，你和主席这次真得帮我！我要让秋沐之滚出前五，我要让他知道，只要有我柳宏在，就绝不可能让他进决赛！”

 

 

 

“晚饭，让管家安排建江菜系，”迟予酥淡道，“今晚，我们有客人。”

 

 

 

 

 

 

 

“完了完了完了——！！！”上午刚下课，卢奕文尖叫着冲向秋沐之的座位，“完了，一切都完了！”

 

自从被严青泽连抓几次上课玩手机以后，秋沐之产生了浓重的心理阴影，不论谁的课，都不敢刷手机，因此刚刚下课的他，尚且不知道，仅仅是上课这一会儿时间，投票结果竟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疑惑地问道：“什么完了？”

 

卢奕文深吸一口气，说道：“投票结果！我们被反超了！”

 

秋沐之宽慰道：“没事，文仔，前五都能进决赛，我们昨晚还是第一，就算跌一两名，最终进决赛也是稳的。”

 

“不！！！”卢奕文焦急地拿出手机，调出投票页面，放到秋沐之眼前，确认道，“昨天晚上咱们还是第一对不对？！”

 

“是啊，”秋沐之肯定道，“昨晚演出完，我们还一起确认过。”

 

卢奕文拿出手机调出投票结果页面递给秋沐之，面色痛苦：“我们现在排到第六了。”

 

“什么？！”秋沐之一惊，赶紧拿过手机看。

 

果然，如卢奕文所说，仅仅一早上的时间，他们从第一掉到第六，票数拉的很开。

 

卢奕文深吸一口气：“这么短时间内，连着五支乐队的票数飙升，只可能是……”

 

秋沐之接过他的话，冷静道：“校友会。”

 

卢奕文叹了口气，他忍不住小声说：“你看，我们没去找校友会，总有人去找。”

 

秋沐之没说话。

 

确实，投票刚一开始，卢奕文和郭俊宇就提出要找严青泽帮忙联系校友会，是秋沐之拒绝了他们，选择去参加义卖演出，可是现在……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就在秋沐之思索要怎么办的时候，猝不及防，一个人影出现在他面前。

 

这是……秋沐之花了足足五秒才认出来——“葛杨？！”

 

不过半个月没见，葛杨的状态一落千丈，秋沐之几乎都认不出来他了。

 

半个月前，同样是在这栋教学楼里，葛杨意气风发地对他说——“我一直在想的，是那天在教学楼八楼的电梯里，你让我不要放弃，你告诉我，重要的东西就要去争取。”

 

——“秋沐之，我想做一个，像你一样的人。”

 

然而，此刻的葛杨，像是从工地上刚回来，脸颊上蒙着厚厚一层尘土，双目无神地望着前方，像是一尊行尸走肉。

 

秋沐之愣了一下，快步走上前，刚想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手臂一抬，立刻想起了什么，左手缩到身后，右手拍了一下葛杨的肩膀：“你怎么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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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建江省，下辖昔州市、柯州市等多个地级市。

迟予酥先问完今天几号以后才决定帮柳宏，并且让管家准备建江菜系，是他预判到了一些事——带着这个印象看下一章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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