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川漫步

你是我的神,而我是渎神的人。

第三章 方宗义




距离周一股市开市,倒计时:二十一小时。


苏国,建江省,昔州市,市公安局门口……的草丛内。




草丛内,蹲着两个人。


“哥,真的是这里吗?”

年纪轻一点的少年问道。


年长一些的男人言简意赅地答道:“对。”


少年疑惑地问道:“不会说错地址了吧?怎么会有人在市局里面请人吃饭呢?”


男人继续言简意赅:“不会。”


“哥,咱们要不走吧,”少年哭丧着脸,“我……我五岁的时候偷拿过家里的钱,该不会要把我抓紧去审吧。”


男人一记暴栗敲在他头上:“审你个大头鬼!”




草丛里的那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钟坎渊和喻识墨…………旁边的两位路人甲和路人乙。


只见钟坎渊和喻识墨各穿一身黑衣,满脸“生人勿近”的肃杀之气,目不斜视地朝市局大门走去。




“哇——”草丛里的少年叹道,“那两个是什么人?气场好足,会不会是黑社会老大。”


男人斥道:“大什么大!快去把外卖送了!”


“哦哦,好的,”少年拎起手中的塑料袋,里面是满满七盒泡面,嘟囔道,“市局领导好抠,请大家吃饭,就让外卖送几盒泡面过去。”


少年从草丛中站起身来,疑惑地草丛中的男人:“哥,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去?”


男人表情痛苦地说道:“腿……腿麻……”





钟坎渊和喻识墨沉着脸走进市局大门,被门口保安拦下,喻识墨刚要说话,钟坎渊抬手制止他,冷着一张脸,说了八个字:“方总客人,烦请通传。”


喻识墨转头轻瞟他一眼。


这话说的,就好像这里不是市局,而是他方宗义的私人宅邸似的。




昨天,在北庐的茶室内,他向边舟借的,不是别人,正是钟坎渊。


要在一天时间内约到方宗义,唯有此人可以胜任。


钟坎渊,作为苏国赫赫有名大地产商席荣集团创始人的儿子以及席荣股份的副总经理,由他出面约方宗义,任谁也想不到此事会与广福建设有关。


果然,方宗义欣然同意见面,还说要请钟坎渊吃饭。


可谁知,方宗义竟将宴请地点,定在了昔州市公安局内。


这真的是闻所未闻。


谁会在市局里面请人吃饭?


恐怕就连市局局长本人,都不会在市局内部请客吃饭。


可是方宗义,他不过是一个地方民营企业家,他怎么敢去市局内部大摆宴席?


钟坎渊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听到如此离谱的宴请地点,竟毫不露怯,甚至没问在市局的具体位置,径直应了下来。


彼时,他们都以为,这已经是荒诞的极致。


不想,还有更荒诞的事情——方宗义之所以要在市局里面请他们吃饭,是因为他“出不来”,他是作为案件嫌疑人,被“请”去市局调查的。




市局门口的保安进去不一会儿就出来了,身边带着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走过来,跟钟坎渊握手说道:“渊总好!我是小冯,是方总的下属,我来接你们进去。”


钟坎渊和喻识墨跟着小冯往里走,小冯带着他们在市局大厅里面穿梭,仿佛回到自己家中一般熟门熟路。


走到一半,钟坎渊忽然问道:“方总,是什么事情来的市局?”


小冯脸上礼貌的笑容僵了一下,而后很快恢复过来,轻描淡写地说道:“嗨,一些生意上的纠纷,市局领导请我们老板来喝杯茶而已。渊总,您放心,在昔州的地界上,没什么事是我们老板摆不平的。”


钟坎渊淡淡应道:“恩,我从不怀疑方总在昔州的能量。”


小冯停在一间会议室门口,打开门,恭敬一鞠躬:“两位,请吧。”




门一开,里面的景象简直让人目瞪口呆。


——只见方宗义坐在会议室的沙发上,手里点着一根建江烟厂出产的鹤王香烟,身后立着四个黑衣墨镜肌肉壮男,左右各立着三个穿高开叉旗袍的美女,一见门开,齐齐鞠躬,甜甜地齐声说道:“渊哥中!午!好!”


恍惚之间,这不是在市局,而是到了一个乌烟瘴气的会所。


方宗义朗声大笑,豪放道:“哈哈哈哈——坎渊老弟好久不见!挑一个?”


“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


钟坎渊走向左边中间,单手轻拍一下左侧中间的那位美女的肩膀,美女会意,主动走过来,立到钟坎渊的旁边,钟坎渊顺势介绍喻识墨道:“这是我弟。”


“好!坎渊老弟,有眼光!这个妞最正点!”方宗义豪爽地大吼一声,指着喻识墨说道,“小兄弟,你也来一个。”


喻识墨冷着脸,生硬地拒绝道:“我不用。”


喻识墨与钟坎渊不同。


于钟坎渊而言,昔州,与苏国的其他城市一样,不过是个普通的地级市;可是对喻识墨来说,昔州承载过他太多记忆,是他的家乡,是他魂牵梦萦却不敢踏入的故土,是他梦开始的地方、亦是他梦碎的地方。


他在这里成长到十五岁,在这里,有他的亲人、他的朋友,可现在,皆因“那个人”的陷害,他被迫改名换姓远走异国多年,至今不敢与亲人朋友相认。


昔州是他的梦,也是他的恨。


不管外界怎么传昔州,将它传得多么浑浊,在喻识墨心中,那里永远是他的白月光,是悬在他床前那一轮思乡的明月。


来之前,钟坎渊明里暗里跟他说过几次,今日的昔州,早已暗得看不见天日,他都未置可否。


可如今,当他看到方宗义的时候,那些传说顿时化为现实。


今日的昔州,居然能够容忍方宗义如此目空无人的举动,喻识墨只觉得,他的白月光,被玷污了。




方宗义像是毫不介意被人生硬拒绝似的,收起一身豪气,淡笑着大手一挥:“小冯,这几位妹妹不讨小客人的欢心,去换几个更漂亮过来。”


小冯还未接话,喻识墨已经冷冷地说道:“不必了。”


一时间,屋内无人说话,气氛凝固到冰点。


似乎在场的人都没有想到,有人胆敢拒绝方老大的邀请,而且,还连续拒绝两次。


方宗义把手里烟一抬,立在他右手边的美女立刻会意,跪到地上摊出双手,方宗义眼睛都不眨,在她白嫩的掌心狠狠按灭手里的烟。


再抬头,方宗义眼里闪着冷光:“小兄弟,你瞧不上我们昔州的女人,便是看不上我方宗义。”


他此话一出,身后的四个肌肉壮男纷纷抖了抖衣领、活动了一下手腕,一副随时准备打架的模样。


此刻,钟坎渊仅与喻识墨两人身处昔州,纵有通天的本事,远水解不了近渴,若是方宗义要动手,那恐怕……


只见钟坎渊浅浅一笑,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方哥,我这位兄弟,不喜欢女人。要不,让小冯陪他?”


方宗义听完这句话,阴鸷的脸上却半天没有表情。


喻识墨冷着一张脸,钟坎渊保持着浅笑,那两人波澜不惊,屋里低气压的氛围却凝重到极点。


半晌,方宗义猛然哈哈大笑,又恢复初见时的豪气:“好啊!好!是你方哥考虑不周,小冯,你上!”


众人这才像解封了一般,纷纷笑起来。


方宗义身后的四个肌肉壮男忙碌起来,一眨眼的功夫,他们在会议室里摆起折叠椅、支起桌子、铺上桌布,放上电磁炉和锅子,从保温壶内倒入汤底,又从拿出一盘一盘的菜,瞬间摆满一大桌。




这副场景实在太过诡异。


他们一行人在市局的会议室里,头顶悬着闪亮的警徽,身边却是莺燕环绕,方宗义坐在“忠诚正义,秉公执法”八个大字的下面,左拥右抱,甚至直接把脸,埋进一位美女的怀中。


庄严的会议室里支起大排档似的折叠桌和折叠的椅,桌上却摆着巴掌大的黑金鲍、蓝帝王蟹、野生东星斑等等名贵食材,满满当当放了一整桌,把简陋的折叠桌都压得摇摇欲坠,方宗义自动坐上主位,一扬手:“来,坐!条件简陋,招待不周啊!”


钟坎渊淡然坐到方宗义的右手边,先前他挑中的那位美女顺势坐到钟坎渊的旁边,喻识墨坐在方宗义的左手边,小冯别别扭扭地坐到了喻识墨的旁边,四位黑衣肌肉壮男便双手交握,立在他们身后。


几人刚一坐定,立刻有美女为他们摆上餐具,半蹲在地上为他们铺上餐巾,服务周到得让人仿佛置身在某私人会所。


美女首先往锅底里滚下一盘切了片黑金鲍,略涮几秒,正准备捞起为大家分食,门口传来一声怒喝:“你们他x的眼里有没有王法?!”




只见门口赫然出现一个穿白衬衫的青年男人,一半的衬衫下摆塞在西裤里,剩下一半露在外面,徒增几分放荡不羁。


不知道是不是喻识墨多心,他总觉得,那个白衬衫男人愤怒的目光在扫过屋内一圈人之后,视线并没有停在方宗义身上,而是滞留在他的身上。


白衬衫的目光如两道锐利的刀锋,充满审视和质询,在喻识墨身上狠狠剐上三圈,恨不得挖出他的心肝脾胃肺来,看个透彻。


莫非……是故人?


喻识墨心里一紧。


他过去的身份,现在,应该是一个死人。


众人皆以为他死在七年前,可是他没有。


过去七年,正是一个人一生中容貌剧烈变化的七年,虽说回到昔州有一定的风险,但喻识墨自以为,除非是关系极好的密友,否则绝不可能想到当年的他会“死而复生”,因此,不可能有人能够认得出他。


而这个白衬衫……喻识墨在脑子里快速搜索着记忆,却根本不记得有这一号人,显然不是什么密友。


看白衬衫的年纪,应该比他大好多岁,也不可能是他曾经的同学。因此,白衬衫不可能对他有过什么深入骨髓的记忆,深到七年过去,还能一眼就认出他来。


喻识墨再一细看,白衬衫的眼神,已经由他身上,转到了方宗义身上。


喻识墨略略放下心来。


或许,是他多心了。





白衬衫从门口抓来一个年轻的小警察,叱问道:“谁允许嫌犯在警局里吃火锅的?!他现在是杀人犯,你懂不懂?!”


小警察哭丧着脸:“我……我哪儿知道他们会……吃、吃吃火锅啊……”


方宗义随意地招了招手,像招一条狗:“年轻人,火气别那么旺,张口闭口便是‘杀人犯’,怪难听的。小冯,给这位领导加副碗筷,坐下,一起吃。”


白衬衫纹丝不动,冷脸看着一桌人:“方宗义,你的矿因为安全管理不到位,矿内落石将一名矿工砸得半身不遂,现在还躺在医院里,事后你非但不积极补偿, 反而指使下属将前来讨要补偿的矿工父亲殴打致死,还从重伤矿工的家中,绑架走他十二岁的妹妹,对她实施禽兽行为以致死亡。你现在是身负两条人命的重大嫌疑人,你给我立刻去审讯室里呆着。”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再无人吃得下饭。


钟坎渊与喻识墨来之前,仅仅是以为方宗义请他们来市局吃饭,是纯粹摆谱,谁想……方宗义竟然是因为涉嫌犯罪,被请进警局调查的?!


听完白衬衫的话,两人皆是眉心一暗。


若真如白衬衫所说,方宗义身负两条人命,警察都将他请进局子了,他居然还能大摇大摆地设起宴席来,这是真没把昔州警方放在眼里啊!


不,何止是昔州警方,方宗义简直是……嚣张到目空一切!





“年轻人,你漏了两个字——‘涉嫌’。你说人是我杀的,有证据吗?若有证据,你直接逮捕我啊!我现在仅仅是作为良好市民配合你们调查,更何况,”方宗义连一个正眼都不给白衬衫,只是抬起他的手腕,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金表——那是一块百达翡丽的机械表,黑色鳄鱼皮表带,蓝宝石表盘上是苍穹和银河,18k玫瑰金表壳镶嵌着满满一圈钻石——方宗义慢条斯理地从锅里捞出一块鲍鱼,在蘸碟里蘸了蘸,送入口中,边吃边说,“还有三十四分钟,我的协助调查时间就到了,到时候你没有任何权利要我留在这破地方。”


“身上背着两条人命,什么东西能吃得下饭?”白衬衫没有再跟他争论什么对错,只是凉凉地讽刺道,他扬起下巴,透出一股阴冷来,“哦,我忘了,你本来,就不是东西。”


下一秒,白衬衫以极快的速度朝前一冲,抬脚快准狠地往背对门口的小冯坐的椅子上一踹,小冯猝不及防,整个身子朝前跌去,那张脆弱的折叠桌上被放满了食盘本就重心不稳,被小冯这么一冲,猝然失去平衡,整张桌子被掀翻在地,桌上滚烫的锅底和满桌名贵食材哗啦啦洒了一地,旗袍美女一声尖叫,钟坎渊和喻识墨快速往后一撤,躲开飞溅的汤汁。




白衬衫淡然后退几步,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站稳。


方宗义咀嚼的动作骤然停下,他连看都没看地上一眼,缓缓地拿起身上的桌布,呸地一声,吐掉口中的鲍鱼肉,这才终于抬起头,正眼看了白衬衫一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白衬衫正色道:“傅恒宇,昔州市刑侦支队副队长。”


傅恒宇大步走上前,一把拎起方宗义的衣领,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方宗义,你给我好好看清楚我的脸,记清楚我的名字。”


他伸出手指,轻轻一戳方宗义的太阳穴,语气透着阴狠毒辣,他慢慢地说道:“因为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打、爆、你的脑袋。”


他说罢,猛地将方宗义扔回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


方宗义缓缓站起身来:“我改主意了,今儿,不走了。”


方宗义朗声道:“小冯!”


小冯刚刚被当做工具人搞砸了老板的宴请,此刻吓得两腿发软,连声应道:“老……老板,您说。”


方宗义的话明明是对着小冯说的,眼睛却直直地盯着傅恒宇,他盛气凌人地说道:“把宁局给我叫下来!”


小冯连滚带爬地跑出会议室,一秒都不想在屋子里多待。





片刻之后,小冯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中年男人,那人正是昔州市公安局副局长 宁虎。


宁虎,分管刑事案件审查支队、刑事侦查支队、环境和食品药品犯罪侦查支队等,正是傅恒宇的分管领导和顶头上司。


宁虎跟着小冯踏入会议室,望着满地狼藉和会议室内紧绷的氛围,笑呵呵地说道:“哟,怎么了,这是?方总,你不是今天就结束调查可以出去了吗?”


方宗义没有接话,指着傅恒宇说道:“宁局,你的这个下属刚才,公然殴打我的下属,还拿枪指着我的脑袋,扬言要一枪崩了我。我也算是昔州的纳税大户、守法公民,居然被一个小屁孩侮辱,你说,这账怎么算?”


门外的一个小警察立刻嚷道:“你胡说!傅队刚才明明没有……”


他话还未说完,门内的一个黑衣肌肉男抢先说道:“就是有!我们都看见了!”


傅恒宇沉着脸:“调监控去。”


小警察哆哆嗦嗦地说道:“监控……会议室的监控坏了……”


开玩笑,如果不是事先关掉会议室的监控,他们怎么敢把方宗义带去会议室休息?


可方宗义此刻倒打一耙:“我说你们警察怎么如此嚣张,公然刑讯逼供,原来是仗着把监控关了。宁局,这事若是不处理,你说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


他故意在“王法”二字上加了重音。


“这……”宁虎看了看一脸紧绷的傅恒宇,又看了看方宗义,果断关上会议室的大门才问道,“方总,我们小傅,是打了你哪位下属?”


“他。”


方宗义手一指,指向小冯。


“他?”


宁虎疑惑地看向小冯,小冯刚才一路小跑给他带路的样子,不像是挨过刑讯啊。


小冯猴精猴精的,立刻会意,捂着肚子倒地不起,口中念念有词:“哎呦,疼死我了……都是内伤,内伤啊……我都消化道出血了,哎呦……”


这演技真的……绝了。


钟坎渊:……


喻识墨:……


但他们二人并不打算掺和方宗义的事,只是静静地坐着,等着看方宗义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宁虎略一思索,皱眉说道:“方总,局里体谅你的身份,才没给你关起来,但你这公然请客吃饭,算怎么回事?若是传出去,我们市局怎么跟上头交代?”


他话锋一转:“但是,小傅,殴打嫌疑人总是你的不对,快,给方总道个歉。这事啊,我看就这么算了。”


宁虎本是各打五十大板的息事宁人态度,怎料在场两个人,谁都不买他的账。


傅恒宇寒着脸站着不动,压根没有要开口道歉的意思。


方宗义则缓缓说道:“如果道歉有用,还要什么‘王法’?我要他跪下,给我磕头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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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所有投喂粮票的朋友们!








写完开头的我的心情:

这个笑话怎么这么冷?



不知道你们还记得傅恒宇吗?

《见翌思迁》里面的白衬衫,前情回顾:《白衬衫与年轻男人》和《第九十章 变局》,分享小傅曾经的两次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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